“呼……”站在魔王城门口的白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刚为那些投奔的魔物安排好各自的岗位，感觉有些累了。

    “明明是好事……”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渴望的事情，现在做到了之后却没有高兴的实感。

    白夜看着那些在废墟里出入的身影，又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心境问题么……”白夜抬起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异于人类的心跳。

    之前，银莲回到自己的同族那里去闹了一出，白夜本来还有些愧疚，毕竟白夜在带着重伤的向日葵离开的时候光是听见身后那沉闷的轰隆声就能感觉到后面的战斗有多剧烈。

    而那毕竟是同族相残……白夜感觉自己好像又被身体里那一半的人血影响了。

    “……”自从知道自己同样是人类和魔物的混血之后，白夜感觉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自己为什么会使用只有人类才会用的治愈魔法。

    自己为什么会拥有比一般魔物更加“脆弱”的感情。

    如此种种。

    正因为银莲对于这一次去救向日葵表示“并没有什么”，加上如果不去救向日葵的话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白夜的心情才会如此复杂。

    “我能够做到‘不去想’么……”白夜轻轻地感慨，虽然一切已成定局，现在想什么都是马后炮，但是白夜还是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情感。

    尤其是在史莱姆——

    “嘿！”

    白夜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上多了某种熟悉的触感，于是下意识就是一掌拍了上去。

    转头才发现是突然冒出来的团子用手在摸自己的头。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因为这种感觉太熟悉所以白夜每一次都会产生过激反应。

    看着眼前这个有着近乎透明长发的魔物少女不断眨着眼睛，白夜的内心五味陈杂。

    身份神秘且未知，看起来又很单纯，问题是好像又知道很多事情。

    还拥有与自己的契约，白夜真的想不起什么时候这个魔王城里还有这么一个魔物。

    对方并非异色瞳，而是两只眼眸都是黑白的混合色，像是两股火焰在静静燃烧。

    “你还真是神出鬼没啊……”白夜轻轻地掸开了她的手，不再多说什么。

    基本上，在大部分的时间里，白夜都能看见它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白夜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反感的，就是团子总是突然就会蹦跶一下做出些让她不能理解的事情，这一点让她着实有些不习惯。

    “我倒是觉得你一直都很忙啊……”团子左手指尖与右手指尖在身前轻轻接触，轻轻笑了笑，“从过去，一直忙到现在。”

    “又是这种话么……”白夜无奈地笑了笑，团子每次都会说出一些好像“我认识你好久了”这种感觉的话，但是只要白夜敢问，它就一定会发脾气。

    好像白夜忘了它是一件很不应该的事情那样。

    如果团子没有故弄玄虚的话……白夜只能说自己是真的忘了。

    “不过忙是真的啊……”白夜轻轻敲了团子的脑袋一下，对方则是像条小狗似地抓住了白夜的手，却并没有用力，“接下来……该去学院看看了吧……”

    白夜并没有忘记现在地狱摇篮已经是她下属的学院了……但是白夜还是刻意把这个事情安排到了最后。

    现在，不知怎么地就是赖在魔王不走的尤丽尔正在教向日葵如何调整魔王城的核心，这样的话就能做到修复了。

    因为不可能把人类的工匠请到魔王城来修复，加上这里又没有谁真的懂要如何以物理的方法修复一个城堡，那么就只能用魔力来弥补了。

    说是要转换心情的银莲则是在魔王城周围的废墟里巡逻……顺便管理一下那些在废墟中巡逻的魔物们。

    而那个学院，白夜总觉得自己必须去看看。

    虽然银莲告诉白夜说她在昏迷的期间走到学院去过……但是白夜已经没有任何关于此的记忆了。

    并且，白夜总觉得……有些事情，总得去面对。

    “走吧……”白夜这么说了之后便迈开步子向着废墟走去，而团子则是松开了手，默默地跟在了白夜的身后。

    在沿着熟悉的道路穿过废墟的时候，白夜能够感觉到那些站在废墟里的魔物以各自的方式向她行礼，这种走到哪里都被敬畏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奇特。

    她小的时候，能遇见的那些魔物大致也是这样，但是无论如何，那些魔物看她的眼神都比较……

    与其说是在看一个尚未成长的魔王。

    倒不如说是在看一个怪胎。

    而现在，她获得了身为一个魔王理应获得的待遇，却终于明白她从一开始所追求的并不是这个。

    穿过杂草丛生的废墟，恰好遇见了坐在废墟上的银莲。

    “你们要去哪？”像是在发呆的银莲都没有把头转过来面向她们，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学院那边，我去……看看。”白夜说出这句话之后，银莲总算是扭头过来盯着白夜，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东西似地打量着她，但是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特别的话语。

    “要我跟着么？”只是这么问了一下。

    “不用了……没事的，大概。”白夜也习惯性地回了这么一句，听见这句话的银莲轻轻笑了笑：

    “你现在是魔王了啊，拿出点魔王的样子来好么。”

    银莲那淡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光芒：“还‘大概’呢，要是让那些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加入的魔物听见了怎么办？”

    “呃……”

    “你看看你看看……”银莲一边笑着一边挥手，但是最后还是收敛了笑容，“虽然并没有我说的那么夸张……不过现在可能……”

    银莲瞟了团子一眼，微微低下了头，把剩余的话像是呼气般慢悠悠地吐了出来：“和以前不一样……”

    白夜知道银莲是什么意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明白了，没问题的。”

    “行吧行吧……注意点就行，遇见麻烦了再叫我们就行。”银莲只是摆了摆手，率先从废墟上跳了下来，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回去。

    “……”白夜目视着银莲的背影消失在废墟之间，想了想她说的话。

    确实不一样了。

    无论是我们周围的环境，还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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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熟悉的学院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白夜也回忆起了过往种种。

    曾经的那段时光，于眼前再一次浮现。

    白夜仔细想了想，自己在这里授课的时间也并没有多长，但是却有种过了很长时间的感觉。

    白夜很庆幸没有一大堆魔物站在操场上迎接自己之类的，也第一次庆幸自己不会像银莲那样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足以让周围注目的气息。

    白夜顺着曾经走过的路，走过空荡荡的操场，向着记忆中的教室走去。

    操场上没有其他魔物的原因，估计就是因为白夜的怠慢导致的数量减少吧。

    学院的院长经过白夜和尤丽尔近乎两个魔王城势力的厮杀之后，由尤丽尔变为了白夜，但是在这个过渡期间昏迷中的白夜对这个学院不管不问，导致有的魔物失去了目标直接离开了的情况。

    现在还留在这里授课的教师，以及坚持造访这里的学生……估计也没有多少了。

    这是白夜路过了好几个本该挤满了魔物的教室之后的感想。

    “什么都没有诶……”自说自话的团子已经跑到了一个教室边上，直接蹦到了窗框上去坐着，对着空荡漆黑的教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般地打量着教室的布局。

    “不是这里呢……”最后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之后，便跑回到了白夜的身边。

    白夜也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试着像银莲和向日葵那样，去感受周围的变化。

    然而，能感受到的，只有萧瑟的风和飘摇的尘埃。

    “……”

    与其说是因为白夜对于感知周围变化的能力比不上银莲甚至向日葵，不如说是——

    大部分的魔物都离开了吧。

    这就是，白夜所面对的现实。

    “这样……也好吧。”

    想着这些的白夜再一次迈出了步子，想着记忆中的那个班级走去。

    直到，踏上了由漆黑的岩石构成的走廊。

    曾经在走廊的裂缝里明暗的火星已经彻底熄灭了，整条走廊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光源，从入口望进去只有漆黑一片。

    白夜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报道的时候，在这条走廊里迈出生涩的步子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却也出乎意料地迎来了一切。

    足以改变自己的一切。

    “害怕么？”白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了这么一句，毕竟就连她自己，也不是那种一到黑暗的地方就迈不开步子的性格。

    “我怕什么？”果不其然，团子眯起眼睛摆出了一副嘲讽的表情，“是你怕了吧？”

    “是啊……”白夜轻轻地说道，却还是迈开了步子，“或许我真的在害怕吧。”

    害怕那些永远忘不了的回忆。

    但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走在漆黑的走廊里。

    遥想那一天也是在这条走廊里回荡的脚步声，催促着白夜鼓起勇气，去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而现在，十三班的门已经好端端地安放在了门轴上，而那个以魔物的文字写下的数字“十三”已经换新，失去了当初的那种苍凉，却显得越发苍凉。

    白夜鼓起勇气，抬起颤抖的手——

    然后团子轻描淡写地抢先了白夜一步，把门推开了。

    在门轴一声悠长的“吱嘎”声中，恰如那一天的斜阳透过了没有玻璃的窗户，氤氲出了一层淡橘色的光辉，仿若在那些座椅板凳间弥漫的雾气。

    因为团子的举动而愣住了的白夜，缓缓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只摸到了自己的头发。

    然后团子直接走上了讲台……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讲桌上，不知道从哪里学的翘着二郎腿，那半透明的浅绿色裙摆轻轻地盖住了她那纤细的双腿，勾勒了一道优美的线条。

    而团子则是用手撑着脸，露出了有些狡黠的笑容，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盯着白夜，而那眼神就像是在催促着什么一般。

    “呼……”白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上讲台，向看看空荡的教室，却被团子挡住了视线。

    “学生的位置……在下面。”白夜有气无力地指了指下面那有些散乱的桌椅，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应团子的举动。

    “我的位置一直都是这里啊？”团子像是理所当然般地来了这么一句。

    “……”对于团子的回答白夜感到有些无力，但是心里之前那有些沉重的气息总算是呼出来了。

    白夜甚至觉得团子是不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打破沉重的气氛的，不过仔细一想应该也不会吧。

    至少白夜没有看出团子还有这么细的心，更何况，这种所谓的“细心”并不是一个魔物会具备的品质，而应该是人类的。

    苦笑了一下的白夜也只能转身面对许久没有面对的黑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强挤出了那些话：“那么就……上课吧。”

    站在这里，白夜总算是找到了一点之前的感觉，但是现在总觉得说出这些话都像是要废很大的劲似地，甚至让白夜有了一种“之前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一说说半天”的感觉。

    然而实际上，白夜能很清楚地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吊在胸口的那般沉重，她明白她现在为什么会这么累，是因为她把大部分的力量都用来克制自己心中那翻腾的感情了。

    果然，自己还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么……

    但是即便如此，白夜还是本能般地在黑板上用魔力写下了一行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写的魔族文字，然后轻轻地问了一句：“你能看懂么。”

    “你为什么觉得，我看不懂呢？白，夜，老，师。”

    听见了这句话的白夜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缓缓转头。

    看见了翘着二郎腿坐在讲桌上的团子，正歪着头眯起眼睛，露出了一副戏谑的笑容。

    而她那转着圈的指尖，正缓缓地流转着黑色与白色的光辉。